要留在延川上學,就要在心理上接受和適應這個全新的環境。陜北有“五里不同俗,十里不同風”的說法。王家堡村和郭家溝村相差一百多里路,王家堡村屬于無定河流域,郭家溝村屬于秀延河流域,這兩地人們的生活習性與語言習慣等方面,均有較大差異。就這點而言,衛兒的感覺非常敏銳,郭家溝村的大小孩子們也非常敏銳。村里的孩子們把這個操著清澗口音的男孩,叫“外路腦子”[3],甚至公開挑戰與示威。對此,開始試圖融入郭家溝村的衛兒,也盡量采取一種克制與容忍的態度,保持適當的距離。但他畢竟是個孩子,又忍不住孩子們各種鄉間游戲的誘惑,迫不及待地參與其中。矛盾終于在一次“打瓦片”游戲中爆發。本來,衛兒贏了游戲。但村里大男孩罵他,“私孩”[4]“為兒貨”等各種惡毒的鄉間污言涌出來。衛兒這時再也控制不住情感,和這個男孩摔到一起,并把這個男孩的頭打破,直到大人們走過時,才把他們拉開。這次打架,給郭家溝村的孩子們上了一課,這個“外路腦子”心“殘火”[5]著哩。這次打架,也讓衛兒打出名聲,村里小孩再也不敢公開欺負他了。
當然,“私孩”與“為兒貨”的惡毒詞語不得不令衛兒警惕。這也說明他到郭家溝村來的目的已經是家喻戶曉的事情,只不過大人們心照不宣,而小孩們卻有口無心地說出來了。事實上,除了白天與村里小孩的玩耍外,衛兒更要直接面對大伯與大媽。大伯是善良與厚道的“受苦人”,“外來戶”的身份,早已經讓他養成了小心處事、謙讓處人的性格。村里不管有什么紅白事情,他總是樂意忙前忙后。在郭家溝村經營了十幾年,他已經有了不錯的人緣,也有自己的“拜識”[6]。沒有兒女,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俗話說“養兒防老”,弟弟玉寬送來的衛兒,就是自己今后的兒子,自己死后繼承香火的兒子。大媽李桂英因沒有養活自己的親生兒女,本來就心虛理短,她也十分賣力地討好衛兒。事實上,衛兒已經擁有初步判斷力,與大伯、大媽保持著小心翼翼的平衡關系。大伯、大媽千方百計地把衛兒的心拴住,絕口不提“頂門”為兒的事情;衛兒也善于察言觀色,十分“有眼睛”,從不在大伯、大媽面前提出過分要求。
在衛兒初到郭家溝村的適應期里,奶奶起了很好的親情黏合作用。衛兒自幼就跟奶奶生活,是奶奶撫養他到四五歲。后來,奶奶到大伯家了,他才重新“歸隊”,睡回到父母的窯里。現在來到完全陌生的郭家溝村,最親的親人自然是奶奶了。他甚至是每天晚上睡覺時,摟著奶奶才能入睡。
曾任《陜西日報》記者的路遙兄弟王天樂生前接受采訪時,證實了奶奶當時在路遙初來郭家溝村時的重要性:“盡管養母非常喜歡這個侄兒,時不時給衛兒用僅有的糧食做點可口的飯菜,但他還是感到有些孤寂,好在奶奶也住在伯父家里,使他的心里感到一絲慰藉,每天晚上,他總是摟著奶奶睡覺。在養母的眼里小路遙又懂事又聽話。”[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