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剛落幕的北京市第二十六屆學生藝術節和“美育芳草”國家大劇院青少年藝術節上,許多中小學樂團都把我的《炎黃風情》曲目納入音樂會節目單。這對一些中學生樂團來說已經是持續多年的演出傳統。而令人驚喜的是,兩支小學生樂團同樣從中選擇了曲目,《走西口》《紫竹調》《蘭花花》《楊柳青》《太陽出來喜洋洋》由這些平均年齡不到11歲的孩子們演繹得色彩各異、感人至深。
從教于奧地利格拉茲藝術大學的華人音樂家宋娜在網絡上聽到音樂會后說:“孩子們演奏的《走西口》,如此純樸、自然。《炎黃風情》讓幾代人都能讀懂,喜歡。”“在國外,每每聽到《炎黃風情》以不同形式呈現在舞臺,都會被這部民族音樂文化的經典震撼。”短短幾句話,點明了《炎黃風情》的兩個宗旨:向后代傳承,向世界傳播。
把民歌作為活的文化形態保護傳承
《炎黃風情》是用西方管弦樂的絢麗色彩展現中國民歌藝術魅力的管弦樂組曲。誕生30多年來,它一方面被納入中國九年制義務教育音樂教材,通過課堂向下一代傳遞著古老的民族文化;一方面成為海內外演出率最高的中國管弦樂作品之一,通過音樂會、唱片、廣播、電視、網絡等形式,向世界傳遞著中國聲音。
大陸和臺灣的當代指揮家幾乎都曾指揮演出過《炎黃風情》。海外指揮家也頻頻在世界各地奏響這些地跨東西南北、情及喜怒哀樂的中國旋律。近幾年,越來越多的青年指揮家把《炎黃風情》列入自己的音樂會曲目。今年年初,美國明尼蘇達管弦樂團演出的《炎黃風情》贏得觀眾高度贊揚,其指揮則是《炎黃風情》的“同齡人”——1990年出生的錢駿平。
《炎黃風情》保留了原民歌的標題、旋律,并依照原歌詞的意境、情感,以西方多聲部結構和管弦樂色彩,演繹中國人耳熟能詳的旋律以及幻化在其中的中國故事。當英國管奏唱出月下泉邊的云南情歌《小河淌水》,當法國號勾勒著迷離煙雨中的《無錫景》,當意大利小提琴以《茉莉花》那含情脈脈的旋律訴說著鄉間女子的愛情憧憬,當“洋鼓洋號”伴著嗩吶一起《鬧元宵》,描繪著“東風夜放花千樹”的節日場景……那滄海桑田的花開花落、云卷云舒,久遠傳說中的斗轉星移、人生沉浮,讓海內外炎黃子孫如臨其境,感同身受。中西文化的差異與隔閡,在渾然不覺中消弭。
將民歌改編為器樂曲,或者在器樂曲中引用民歌,在西方專業音樂中古已有之。從海頓改編的450首英國民歌,到貝多芬改編的170首歐洲民歌,從19世紀的李斯特、德沃夏克、格里格、柴可夫斯基,到20世紀的拉赫瑪尼諾夫、拉威爾、斯特拉文斯基、雷斯皮基、巴托克、艾夫斯,都將民歌融入創作中,形成了西方專業音樂引用和改編民歌的傳統。
至于用外來樂器講中國故事,同樣由來已久。中國音樂史,本身就是一部不斷吸收外來樂器和表演形式的歷史。唐代詩人岑參曾寫下“琵琶長笛曲相和,羌兒胡雛齊唱歌”,箜篌、篳篥、羌笛、胡琴、琵琶這些來自西域的樂器逐漸進入中原地區,龜茲樂、安國樂、康國樂、柘枝舞、胡旋舞等來自西域的音樂舞蹈,從漢唐時代開始,陸續融進了中國的宮廷音樂和民間音樂,代代相傳。
由于音樂各要素之間的相互制約,以和聲為基礎的西方專業音樂在旋律、音色、節奏等方面的發展受到一定的限制。而中國包括民歌在內的傳統音樂有著西方專業音樂難以比肩的獨特神韻和豐富積淀。我們要將民歌視為一種活的文化形態,通過學術的和教育的方式,在民族文化接力中對其進行保護與傳承。
通過交響音樂推動中國民歌走向世界
將西方管弦樂在多聲部結構方面的優勢同中國音樂在旋律方面的優勢相結合,由此彌合東西方文化背景的空間差,彌合不同時代審美需求的時間差,使中國傳統音樂獲得新的生命和開放性發展——這就是《炎黃風情》的初衷。
改革開放后,中國同西方的文化交流不再是單向吸取。中國需要世界文化,需要“洋為中用”,世界也需要中國文化,需要“中為洋用”。《炎黃風情》應運而生。
《炎黃風情》不以民歌作為器樂曲素材,而以展示民歌為目的。同時使用東西方兩種音樂元素時,必須保持各自的特色和優勢——既不能為了遷就西方音樂結構而破壞民歌旋律的醇厚韻味,也不能為了順應中國傳統旋律而破壞西方音樂的嚴密結構。東西方音樂的“柳眉星目”和“金發碧眼”各有其美,不必削足適履、互相模仿。
《炎黃風情》的交響化,是為單線條民歌旋律加上源自西方的對位、和聲,以繁簡相補、動靜相對、起止相錯的不同聲部之間的協調與錯落,體現多聲部音樂的均衡之美。這需要在后天的長期學習和積累中不斷修煉。
我創作《炎黃風情》的愿望,是通過家喻戶曉的民歌旋律,幫助中國聽眾了解西方管弦樂;同時,也讓西方聽眾借助耳熟能詳的管弦樂,親近中國民歌、中國傳統文化。期待越來越多的音樂家未來繼續深耕中國民歌音樂,繼續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包括民歌、歌舞曲、戲曲音樂、曲藝音樂和各類器樂曲的傳統音樂文化遺產,讓世界聽到華夏土地上的動人音符,讓我們的音樂豐富人類共同的音樂寶庫。
(作者為中國作曲家)
《 人民日報 》( 2023年11月19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