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一直在傳播正義和真理的聲音。但我常聽到有的人批評小說遠離現實了,其實這種批評錯誤理解了小說是如何與現實發生關系的。小說并不是為了告訴人們現實發生了什么事情,而是要告訴人們,作家是如何對待現實的。小說正是以這種方式,抵達了現實的縱深處和隱蔽處,我們從小說中看到了別樣的風景。
好故事不僅僅為了消遣
讀小說,首先都是想讀到一個好故事,小說介入現實的方式也是通過故事來完成的,但只有把講故事當成一種藝術追求來對待,才能講出有價值的好故事。王方晨的短篇小說《大馬士革剃刀》就是藝術精品。它的敘述密不透風,卻處處暗藏“殺機”。2014年的中短篇小說的確講了不少好故事,而且每個作家獲取故事的來源和組織故事的方式都不一樣。
有的是在新聞的基礎上組織故事的。陳應松的中篇小說《滾鉤》與幾年前轟動全國的一樁“挾尸要價”的新聞有關,但他顯然不是在重復當年的新聞事件,而是以此為“面團”,不斷發酵,“揉”出了一個跌宕起伏的好故事。好故事會牽連人心的痛處、撕開社會的暗處,帶著作家本人的思想和體溫。陳應松并沒有簡單地處理成對鄉間惡霸的譴責,而是通過主人公成騎麻的生存處境一點點輻射開去,讓讀者看到了基層社會治理的深層問題。陳應松讓薩克斯管在江邊吹奏起《回家》的旋律,小說寫道:“他是在喚魂。”其實,陳應松寫這篇小說的目的就是為了喚魂,喚社會之魂。
邵麗的中篇小說《第四十圈》仍然是她到鄉下掛職體驗生活獲得的寫作資源,但被她編寫成了一個帶有希區柯克式的故事,懸念叢生。掛職副縣長去了解一樁并不復雜的案件時,發現不同的人所講述的案子面目不一樣,評價更是千差萬別。作者由這個故事揭示出現實生活中的“羅生門”:人與人之間失去了對話的可能性,人心更是封閉的。當一個社會缺乏對話的渠道時,本來可以化解的矛盾不僅化解不了,而且會被無限擴大和激化。小說開頭,邵麗引用了《舊約》中的一句話:“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手還手,以腳還腳。”這是否是要告訴讀者,如果這個世界失去了友善的溝通,就只能陷入“以牙還牙”的惡性循環之中?或者她還想說的是,如果一個人對他人以惡,他得到的只會是“以牙還牙”的報復?
方方則發現了她10多年前的一篇小說中的故事仍然具有生命力,她延展了這個故事,讓故事中的人物在當下的舞臺上又有了更精彩的表演,這就是她的《惟妙惟肖的愛情》。10多年前,方方在小說《禾呈》中描摹了大學老師禾呈失落和彷徨的情景,而在《惟妙惟肖的愛情》里,禾呈一家的故事進一步發展,特別是通過禾呈的一對雙生子惟妙和惟肖的成長史,勾勒出時代的精神走向。方方在小說中表達了她對知識分子的失落和沒有話語權的不滿,但她對于知識分子同樣具有批判意識,毫不含糊地揭露了知識分子應對世界的無能為力和無所作為,嘲笑了他們以不變應萬變的“駝鳥”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