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王年一著《大動亂的年代》,2009年5月第1版,人民出版社。迄今,中國大陸出版的“文革”史寥寥無幾,而《大動亂的年代》的前言強調,該書經過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專家審讀,由國家新聞出版署批準出版。)
“破四舊”展覽記
■ 本刊記者 杜興
1966年10月的一個下午,丁大華突然接到命令:啥都別干了,準備行李,去北京!那一年他27歲,是解放軍第66軍駐天津某部宣傳干事。抵京后,被送到北京展覽館。
張國義和高玉森也來了。他倆當時均為18歲,在匯文中學念書,一個班,“老在一塊玩”,一個多月前,又一并加入了紅衛兵。
不止是他們,200多個來自解放軍、北京各院校紅衛兵組織、公安部及市公安局、中國革命博物館、中國歷史博物館等單位的 “骨干”,也陸續來展覽館報到。新的“革命工作”,是籌辦一場大型展覽。
展覽的名稱,丁大華回憶,最初叫“首都紅衛兵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抄家戰果展覽會”,“抄家”,是“破四舊”的方式之一。而張國義和高玉森卻記得,籌辦時的名稱是“首都紅衛兵革命造反成果展覽會”,展覽“破四舊”的東西。
籌辦
此時,北京的 “破四舊”運動已經接近尾聲。但籌辦展覽,必先調查研究“輝煌戰果”。展覽會的牽頭單位是“林彪辦公室”,丁大華等人身穿軍裝,配有軍車,隨意出入各個“抄家”倉庫。
在北京大學等高校,在中國文聯,丁大華看到大量古籍線裝書和文物古董,以及所謂“封資修”的私人用品,封條上貼著馮友蘭、翦伯贊、尚鉞等人的名字;尚鉞收藏使用的幾十把扇子,也成了“修正主義罪證”;從田漢、老舍、蕭軍、駱賓基、端木蕻良等著名作家里,以及馬連良、荀慧生、白蕓生等著名京劇演員家里,也抄出成堆的字畫和藝術品。
有一天,張國義在街上走,突然被一個老太太攔著,交給他一個瓷罐:你拿走吧。“因為我胳膊上戴著紅衛兵袖章。”張國義說,“當時覺得,這個人還真主動。現在想來,她可能是害怕。”
事實上,在籌備展覽的過程中,丁大華們發現,不少所謂的“抄家”大案要案是捕風捉影。有一項“戰果”是,參與殺害李大釗的一名兇手被揭發并抄了家。趕過去一看,所謂的證據,只是有“造反派”聽說某人解放前曾在北京第一監獄當過偽警察。“但我粗略估算,李大釗遇難時此人只有七、八歲,他怎么可能在監獄工作?”丁大華說。
籌備工作中的一項,是觀看“破四舊”的原始記錄片。丁大華記得,畫面幾乎都是紅衛兵直接破門而入,任意翻找,屋主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連續看了一個星期,千篇一律,看得人頭昏腦漲的。”
在“抄家”的高潮中,北京也發生了幾起“反抗”事件。崇文區攬桿市的一個市民,用菜刀砍傷了來抄家并暴力批斗他和家人的紅衛兵。這個市民是丁大華一個朋友的父親。
展覽
經過8個多月的漫長籌辦,1967年6月2日,“首都紅衛兵革命造反展覽會”才開幕。展覽名稱里,將“成果”兩個字抹掉了。張國義和高玉森回憶,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剛開始說‘成果’,大家主要關注破四舊抄來的物品,后來說,這造反要講什么政治意義,做了很大的調整”。
北京大學教授印紅標的研究印證了張、高兩個人的說法。印紅標調查發現:1966年就開始籌備的紅衛兵破四舊展覽會,后來因為造反派的興起而被擱置,到1967年6月開幕時索性改為革命造反展覽會,以造反派斗爭黨內“走資派”和“資產階級司令部”為主線。